少君一开始跟着仆人到后堂来,稍加思索下,还只当陈老太爷嫌弃沈姨娘的出身,——嫌娘无父无母,又未曾替陈家添得一儿,扶正的事就算是在今日有个不太妙的了断了吧。哪里会想到陈老太爷竟用心险恶至此。
她还没有成年,老太爷这头揣着津渡满堂的儿孙嫌不够他操心算计的,就己经眼巴着别人碗里——他没有付出半点辛劳却偏要不劳而获,真不是个东西。
他想得倒美!要任由着老太爷有这个由头而她不想办法破除去,岂不是意味着老太爷以后可以随意拿捏住她们兄妹几个人的婚姻大事做文章了吗。
老太爷现在先解决了她,以后,墨君妹妹和玉娥妹妹哪里能逃得了他的毒手。
少君一下子便想明白老太爷肚子里包藏着什么样的祸心,接着联系前些日子老太爷经常派人跟踪她的事,再到如今使出这硬手来,只怕,在老太爷心里亦是存了几分威慑她的心思。
哼,老娘也不是被吓大的,若惹毛了我,我照样可以将你这么一个看似若大的家业毁得干干净净。
少君实在是气极了,再加自责怎么没有早一点想到这个地方去的,倘若她今日不是因为心里烦闷跑出来,再恰好遇上那几个小子,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便是现在,她处理起来亦是深感棘手,心里好不痛快的,为何她要摊上一个不成人样的小叔子还不够,又要摊上这样一个当家的老太爷……
此时此刻,本己气恼至极的少君再对上老太爷那张穷凶恶极的脸,胸中更是烈焰熊熊燃起,足可以焚烬一个人。
少君攥紧两只拳头,狠不得当场砸扁老太爷的鼻梁,才够解气
。可是,气归气,她却不可能真这样做,方才种种只是向老太爷高调展露出她并不是个软蛋的姿态罢了,她也只能仅仅做到这样而己。
电光火石之间,她己经明白,老太爷亦是一个不肯吃硬茬的刺头,她不可能与他硬碰硬,可是,若让她立马咽下那口气,她又咽不下去。如此,只好僵持着。
在先后醒觉到这边动静的陈二爷和沈姨娘看来,只觉眼前一老一少的神色太过犀利,但也有些许共通之处,除此以外,就是他们一老一少怎么就突然对上眼僵持住了,这真是件极诡秘的事。
活了一大把年纪,又是与陈老太爷极为交好的贾老太爷,对一老一少性情共通之处,自是比陈二爷和沈姨娘体会更加深刻,他不禁在心里失笑,随后身子惭惭靠后,退回到座椅,抬起还有几分温热气的茶茗好整以暇,静待以观。
与此同时,少君突然感觉到身后的半空中传来一股劲风。
少君灵动的杏眸越过同样惹她心烦厌恶的贾老太爷,扫至老太爷那张双手也合不拢的嘴歪到一边,竟是这般吃惊样子。
那股劲风迅即化为两道小旋风,从少君的两腋下攀钻了上来,然后一左一右,就落到她攥紧起来的两只拳头处,她全身的力道跟着不由得失力略为松懈,方才憋在心中的气恼不易而飞,转为对她身后近在咫尺危胁的小心翼翼。
少君心里警惕万分,亦是不比老太爷吃惊得少,正当她要使出杀手锏时,突然感觉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钻入耳根子处。
“咦……,你太狠心了,竟然没有马上想起会是我!而且还……哎,不会又像初见面时一样糟吧——”少君陡然瞪大了杏眼,动作极大地扭头向身后望去。
那是一张轮廓硬朗的脸,光洁的下巴上没有一根若神须髯,倒是年轻了好些,并且,他的脸上隐约流动着与哥哥略有相同的温暖笑容。
她的眉眼跟着一热乎起来,随后,她不得不先把住心头上正起起伏伏的思绪,她撇过脸去,不再细看他的脸。
“原来他还活着!可是一开口说话还是这样傻气,”少君不由得为之一笑,“可这里什么地方,可以由得了他说出这种话来,还嫌她现在心里不够烦和乱吗?”
明明心中有所波澜的少君却表现得似一个木头美人一样,她木然地望向淳于东荣再安静的背离过去,并且略为粗暴地挣脱开淳于东荣那两只护过来的大手,这是一双骨节粗大却对她异常温柔呵护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