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子和吕婆子忽地一个踉跄，险些要栽倒下地，并且翻下下头的小坡道去。王婆子也是发了狠的，甩开手来，索性也不听吕婆子朝她拼命使来的眼色，两步大脚丫的扇向地面一般发出用力的“啪啪”声，气势汹汹地来到月婵跟前，压着嗓子沉声道：“哼，怪我们两个老婆子嘴上碎道了一点，可大姑娘人家的，好待也得有个肚量，为往后求个福德无人怨报的，别总纠着我们这点事不放哟，罢了，是你逼我们逼得紧了。我可有言在先啊，要是里头有什么冲撞到大姑娘的地方，到时你可别再来怨我，我可不想再做这自讨没趣的事儿。也别旧事重提了，大不了那点赏钱都让与你们这些年轻姑娘们拿去好了。咱也不眼红眼热的，就作没看见好了，也当作今天的汗水没有流过罢了。”
月婵晓得狗急了还跳墙呢，何况，方才她真是惊急之下言过其实了些，见王婆子有松口之意，有这台阶给她下的，便赶紧满脸堆笑起来道：“哟，呵呵，方才是婵儿失礼了。咱们同是为主子办事，自个的那些丢份子什么的事在主子的面前，在维护主子的大利面前都不值一提的呀，莫说一会婆婆说到些伤人的话，就是无意折损到婵儿这边的话，婵儿也不会往心里去，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啊，至赏钱的事，都说好了，再说主子亦是一向赏罚分明的来，就事论事，绝无对人认人之理。好啦，王婆子和吕婆子你们也为这点事生婵儿的气了，我在这向你们赔不是，你们赶紧说了吧，真是要急死人了。”
月婵见风使船舵的本事一施展开来，便叫吕婆子也松下一口气来，她上前伸手轻轻推开王婆子一把，也笑着道：“大姑娘，也没有啥，说开了，便是我和王婆子在凭老妇人多年的经验谈论那郑丫头是不是给人开过脸了什么的。”
“……”月婵听得一头雾水的，吕婆子方知月婵今年也不大，且是才进府里还没有一年光景的样子，想来可能是不晓得这些的女儿家事，便上前一步，好意附上月婵的小耳旁边小声地解释起来。吕婆子说得很是暧昧，叫月婵听得耳朵根子发痒痒，却还能忍着不动声音，只是一双灵动的大眼睁得更开了些。
“胡扯，我看那郑丫头人蛮好的，怎么会是你们说的这种人，若是这般，方才她该是梳着妇道人家的发式出门来了，怎会还是姑娘的打扮，你们别是——”哼，别是另有心机吧，月婵如是在心里恼怒着。
“……哎哟，我的小祖宗啊，这可真是冤枉，我们没事干，就瞎给一个才见过一次面的大姐姐编排着这些什么？我们也是深感奇怪，明明像是给人开过脸了的，怎的还要装一个姑娘样出来，真是太叫人磨心了。”
“哼，好了，此事揭过就算了，你们回头也别再对第三个人说道这个事，否则……嗯，”月婵转了身子过去，对那后头那两个小丫头道：“还有你们回去后，也别跟人乱嚼舌头根子的，小心惹了祸烧了身子，还不晓得为的哪一桩事儿。”那俩小丫头赶紧缩低了头，应了声蚊子叫般的“嗯”。
月婵回过头来，神色又是不太愉快的样子，叫那两个老婆子挑上担子赶紧上路。其实，她心里很是恼怒今个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在她心中形象极好且很有可能上升到她学习的榜样地位被人诋毁成这般惨样，方才只道是两婆子见不得郑丫头有貌有才有地位，便想着落井下石，瞎编排着这些没影没招的丑事来，心里很是不舒服，仿佛那两老婆子是在拿手指头戳着她后背上的脊梁骨一般，叫她的心隐隐生痛，好不自在。
北院外的杨柳条打着蔫儿，几个仆人辛苦着扛着几大桶子的井水一桶桶扑向那些杨柳树的树根底下，每倒下一大桶子水下去，月婵就留意到吕婆子的一对含浊的老目珠流露着几分不屑的神色，这叫刚刚领教过吕婆子和王婆子本事的月婵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便等离得远了，又该到她们婆子歇息的时候，和颜悦色地问来。
此事没得方才那般人之常情的忌讳，吕婆子倒也不会矫情或是对月婵推三堵四起来，直接道：“唉，这边府里阔气倒是阔气了点，可就是不晓得理事，太阳正当大的时候，又将地面烤得似炭火烧过一般，这一桶子水怎么比得上及时雨，反倒是弱杨柳的催命符，要不了多久，这些杨柳儿就得慢慢被上头淋下来的热水烫死。”
月婵和宝珠听吕婆子这么一说，都不大相信，只因她们以前也没有下过地的，只靠着爹爹办的几个穷私塾清贫着度日，倒是一家人过得很是情意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