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便透露这一奇怪的气息，不光光是紫本人，就连左庶长自己都长时间的凝望着自己手中的竹简，愣愣的，似乎的上面写着的不是人间的语言，无论他多么博古通今，耗费一辈子的精力都无法完全解析的语言，但是实际上那不过是从秦宫之中传出来的一份手令而已。但就是这么一份小小的竹简，却成功的撼动了这位臣子的心弦。 “左庶长。”紫轻轻的放下手中的毛笔。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位老师的心理承受能力有多么的强悍，即便当初在魏国公叔痤手下做了七年的中庶子，那种仿若家臣、门客一样的小官小吏，期间受尽他人白眼，被人鄙视、轻视，乃至于在背后被人骂作卑贱之人，也从未见，他皱一皱眉头，反而坦然受之。 乃至于后来到了秦国，三说秦公，第一谈帝道，第二谈王道，第三方才说的是霸道，这三次试探那一次不是惊险连连而又受尽白眼那，就连自己这位老师的朋友，因为推举他而被人鄙夷的景监都对自己的这位朋友有些力不从心，但又何曾见过他如此愁眉不展？ “是不是新法实施有何难处？”这普天之下，当前紧要，若是说真正能够使他为难的，想来除了秦公突然暴毙之外，就只剩下这蕴含了他一生心血的秦国新法，除此之外……实在是别无他物。 卫鞅本来就有些迷迷糊糊的，此刻被紫这么一招呼，心底由不得微微一惊，这才如梦方醒一般，讷讷的转过神来。 他本身就是一个十分严谨的人，对于自己的工作向来一丝不苟，所以他的时间一直都不够用，根本不会产生这种发呆的情况，因为他根本没有那个功夫！但十分可惜的是，天，有些不遂人愿，当一人个由于外界因素不得不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的时候，你最好做好准备，因为那象征着一场巨变的酝酿…… “哦，哦，是你啊，我，我发了多久的呆？”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首先回过神来第一反应还是对于时间的紧迫感。 “一刻时间。” “诶，这么长么……”卫鞅随即微微眯着双眼，一股久违的疲惫感涌上他的身子，肌肉之中的酸涩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的身体已经有些超支，但越是这个时候，这个人越是不愿意停下，同时，也不是休息的时间。 将手上的竹简递给紫，右手微微按摩着自己的眉心，这样会使得他好受一些，思路也会清醒一点儿……他一直这么做。 “看看，今天才从君上手中拿到的。” 紫双手接过，这份竹简比起之前的显然重了很多，更为奇怪的，是这竹简的表面居然有些湿漉漉的，须知所有的宫廷竹简都必须经过烘烤，将其中的水分彻底蒸干，同时，这些竹子本身的材质也将变得防水，寻常拿在手中，即便是一个大汗淋漓之人，一时三刻也不会将这么一大份竹简浸透成如此程度…… “一半是我的，一般是君上的。”似乎看出紫久久不去阅览那竹简，已经猜出了他心思的卫鞅不由得回答道。 紫微微低头，手上却是已经将那竹简缓缓展开，却见那第一行赫然写着。 “冬季大朝！？” 紫的双目猛然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卫鞅见了他这幅表情却是一点儿都没有奇怪，只是闭着双眼，仿佛劳累过度一般，浑身上下凝聚不起一丝力气，垂着脑袋缓缓点了点。 “是的，冬季大朝。” 说是冬季大朝，其实是在冬季的最后一个月，将这整个冬季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所有案件、事项都拿出来一一断决，可以说，上到秦公更替这样的大事，下到贩夫走卒，牛羊拉屎这样的小事，都可以被拿到上面来一一审度，老秦人有窝冬的习惯，秦国本来就地处西陲，冬季十分寒冷，轻易便会冻死人，故而在大雪隆冬的季节，几乎没什么人愿意走出家门，所以在窝冬期间，秦国内外很少处理政务，一切的一切，都会被累积到三个月后，也就是冬季的最后一个月的下旬一起解决，而冬季大朝，也成为了与春朝并称的秦国两大朝会。只不过…… “自从先君以来，秦国已经快有十年没有举行过冬季朝会了，怎么今日？” 秦国数代大变，先君献公更是为了使得秦国不会分崩离析，不得已以战养战，整个秦国如同一个庞大的战争机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用武之地，可以说，不是秦国无事，而是秦国是来没有出事的土壤，以及出事的前提。 “也怪不得他们，秦国自从君上即位以来，这数年之内虽说小事不断，但却没有足以能够撼动朝野的大事，唯一的一件还是我等的新法的颁行，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提出举行冬季大朝，合情合理，也是清算一年秦国大小事务的绝好机会。” 卫鞅的声音始终是那么平和，但却还是不难看出，那平静的雾气之下，确实是包含了他隐藏于心底的担忧。 “他们？”紫很敏锐的捕捉到了卫鞅话语之中的关键字。 在整个秦国，能然他如此担忧的，且还是一大堆的群体，那边只有…… “老世族？他们又想干什么！？” 所谓老世族，便是秦国自从献马，被分封为诸侯以来，无数代传下的家族，这些家族通常世代为官，权势极大，且权利世代累积，财富更是代代相传，到了如今的秦公一代，居然渐渐形成了能与秦公分庭抗礼的局面，但他们也知道，能够真正凝聚出秦国国力的，只有领国二百余年的赢氏一族，就连之前的几代变故，也是赢氏自身族内的动乱，若是他们这些异姓之人胆敢发动政变，那么先不说民众是否答应，山东列国必然趁机发难，故而如今，秦国-赢氏-诸多老世族三方星辰了一个微妙的支撑。 而自从有了卫鞅推行的新法，这些老世族们的权利却不能再被继续传承下来，因为新法有定：废除世卿世禄制，实行二十等爵制。也就是说，老世族们的爵位与贵族身份再也不能通过世袭继承下来，后代想要成为贵族，只能通过农耕或者军功，这也就导致了现在的老世族与卫鞅，简直是势同水火，你我两不相立，而又偏偏在这种时候，数位老世族的发言人居然纷纷站出来，要求秦公举行冬季大朝……这就不由得不让紫生出了一些别的心思，比如…… “想什么呢！”卫鞅的神色却明显比之前好了许多，脸上也开始有了血色。 “老世族对新法找茬，这不是老早就知道的事实么？三代不同礼而王，五伯不同法而霸，我们这些拿着新东西去打碎老东西的人，受到压迫，受到打压，受到阻碍，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不是早就遇见过了么。” 卫鞅好似一位名师，对着紫这个在他看来无比具有潜力的法家学子的徒弟，轻声教诲道。 与他人不同，老世族们想着的，永远是自手上那些利益，君上想的就比较远了，他想的是整个秦国，是让整个秦国大出于天下，与中原各国逐鹿，使得秦国从此真正的为中原各国所接受，不！应当说是成为中原群雄背后的一颗钉子！一颗足以要了他们性命的西方铁钉！而他呢，这位推行新法的左庶长，为秦国带来一点生机的总控制师，在他的心里，却是别样的一副蓝图。 通三川，窥周室，夺九鼎，见秦国之剑横扫天下，陨灭六国！ 一统华夏！看见秦国的大纛飘扬在整个大地之上！这才是他卫鞅的野望！ 但他也知道，一统天下，说起来何等雄哉，但实际上确实十分困难，商灭夏，历时两代，周灭商，更是用了整整三代！而现在，面对传世八百年的周朝，以一人之力，一代之力，根本无法奈何，所以，需要传承，他的新法为秦国规范了一条大道，若是一直走下去，朝野便能自行运转，即便出了平庸君王，也能做到守成，而若是经过数代子孙不断地累计国力，只要有一代雄主出世，振臂高呼，秦剑出鞘，加之积累的国力支撑，统一大业，指日可待！ 要想成就这番盖世功业，明主，强臣，缺一不可，而他，正是卫鞅为自己，也是为下一代秦公挑选的肱股之臣！ “左庶长……”紫还是有些担忧。 “明刀明枪的来，在下不惧，左庶长府上下任何人都不惧，新法同样不惧！但是……若是他们来阴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请君谨记。”卫鞅的眼神出奇的锐利。 “法制不诛心，诛心非法制，等到暗处的大鱼想跳出来的时候，你拦都拦不住！百姓抗法，郿县水灾，戎狄私斗，你说说，你都按住什么了？唯一真正能解决的，只有明正典刑！以国法服人，让他们无话可说！心服口服！须知：白纸黑字，天道昭昭！” 紫闻听，双手拱起，脚跟顶起，正襟危坐的向着卫鞅深深一拜…… “谨，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