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曰:“今大魏恩泽广布,威震四方,然忘战之国必亡;虽万乘之国,千里之土,失才必危,故圣人行教化而开民智于天下,诸子百家纷纷如雨后之笋,拔苗而起,诸子生于此时,真乃诸子大幸,亦为我大魏之幸也!今特开科举,招揽天下英才,择优录用,用而不疑,用而尽才。” 紫眉头微微一皱,这卷首之语应当是简明扼要,声明此次科举的重要也就罢了,但如今看来,这首语也未免太过冗长,读起来也是充满着一股酸涩腐臭之感,而往下读去,越来越是觉得总是感觉,自己并非是来参加科举,平等的从魏王手中以才能换取财富功名,而更像是跪伏在地,盼望着他威望的施舍一般,可就是如此,他魏王却仍是要装出一副‘你我平等,哎呀你怎么感动的跪下了’的样子。 或许在场的其他士子并未有所感觉,但这一刻在紫的心中,对于这魏国,已经没了多大好感。 “我听闻,齐国国君初立,所下第一道令便是广设招贤馆,建造稷下学宫,每有一位士子前来必亲自出宫,三里之外躬身相迎,乃至有一次因为靴子找不到,却也跛着脚,穿着一只靴子出城迎接,此所谓‘齐王失履’,天下士子皆感佩齐王敬贤爱才,皆朝齐国涌入,齐王以国士敬之,一些自愧不足以受到齐王如此待遇之人,要不出走,要不在家中自杀,以些齐王之恩,如此看来……魏国败落不远矣。” 紫微微冷笑,他的确看不起这幻术禁制,但却不妨碍他去探究这幻术世界之中的历史与风土人情,此时天下纷争,诸侯争霸称雄,百余年角逐之下,天下只有七国堪称强国,乃齐楚燕赵韩魏秦,秦国最弱,而魏国最强,但紫现在看来,其他几国尚且看不出动静,但七国,却最终必将超越魏国,有逐鹿中原的可能性! 若是这齐王衷心爱才,那么便是难能可贵。 若是这齐王爱才乃是伪装而出,乃是其心中计策……那么,更是天下大有变数! “还有这题目……呵。” 但见那长达两页的卷首语之下,便是那此次科举试题,但见第一题: “孔子曰: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问,子何时所言?” …… “孟子曰:“爱人不亲,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礼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 “问。孟子之命如何?” …… “孔子曰: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 “问,孔子富屋之术为何?” ……紫的脑子开始疼了。 “我可能读了假书……” 就这样的问题,居然洋洋洒洒写满了整整五页绢帛!莫要说去作出,就算是从诸子圣人之中,某一人的话语之中去找出这些言论,然后再编出这些题目,紫都觉得自愧不如! 不过仔细回想起来,紫倒也是觉得有几分认同,战国之世,各国或者求强,或者图霸,或者意图强兵,有的欲要吞土自肥,却唯独没有任何一国,去过多的注意最底层国民的生死,对于他们来说,人只有两种,一种是和他们一样的贵族,另一种则是贫民,贫民又分为两种,又能的和无能的,有能者被称为士,这些人将通过得到他们重用,从而从贫民里脱颖而出,成为和他们一样的贵族,而那些没用的,那就只能成为他们税赋、国力、兵员,乃至他们剥削欺压的对象。 对他们来说。这种没用的贫民层次越多越好,因为他们一多,赋税就多了,钱财也多了,兵力也就多了,这样一来,国家不就强大起来了么。 就像养畜生一样,不需要思维,同时也不允许他们产生自己的思想,只要能源源不断的为他们提供资源,到最后能被供上牺牲台,其他的,贵族管他作甚? 而儒家,虽然倡导复古,回到夏商周三代,甚至推崇已经落时,乃至于过分迂腐的井田制,希望回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境界之中,整日里做着这种白日大梦,但却无法否认,儒家,孔孟之道,两位儒家杰出的贡献者,对于教化人民,对于广开民智,却是去到了从所未有高峰,所以,战国之中,儒家不被重用,除了其不符合潮流的鼓推复古,空想着什么行仁义而息兵戈的大梦以外,开放民智,也是贵族们一直防范的根源之一。 “然后就被祸害成了这样啊……” 稍微动一动脑子,紫也就明白了这魏国对于儒家防范的严重性,而这番文章,显然就是深得此中三味之人出的,若是要详细考虑下来……紫只能想到一个人,当今大魏丞相,也是当今魏王的叔叔。 公叔痤! 紫环顾左右,闻听得左右细微落笔之声声声在耳,不由得心下奇怪,这文章出得极为奇怪,又或者说是故意出的如此奇怪,若是这等题目都会有人回答得如此行云流水……若非是专门浸淫此道者,那么……就必然是个疯子。 但耳边传来的声音不会有错,那笔锋点点,落下绢帛微微粘连,使其稍稍提起,最终落下的声音,凭借其地煞境界的武道修为,加上之前身为修士所拥有的莫名感应,都不会出错。不由得将那份考卷直接翻到最后,但见那最后一张试纸之上只写着这么一句话: “博戏罚金三币,太子博戏则笞,不止则特笞,不止则更立,曰嬉禁。群相居一日则问,三日,四日,五日则诛,曰徒禁。丞相受金,左右伏诛;犀首以下受金,则诛,金至镒以下,罚不诛也。” “问,此立法之据何在?” “?”紫稍稍有了些兴趣,再次翻过那试纸之后则发现,这份试题最先的一大部分都是上面那些颇有些无厘头的试题,而后面接近四张纸左右,居然都是兵、法、墨三家的设问,且问得极为详细,兵道自围城之战,到野外野战共三十六问;法家自立法道国家山川地势,风土人情共二十问;墨家子墨侠经义到民心所向共十二问。 “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 “可知沙场征战,庙堂不可不算,然世事变迁,不可预料于先,故问:何以増我大魏庙堂胜算?” “然则天亦何欲何恶?天欲义而恶不义。然则率天下之百姓,以从事于义,则我乃为天之所欲也。” “问,子墨子曰天之欲、恶,问,天之有好恶乎?” “呦吼……有点儿意思。” 卷下曰: 沙场征战,不谋不胜,然将常在外,君命尚且危机有所不受,何况庙堂之算哉?故虽有名将,疏离宗庙之争,骈然死累于小人之手,不得广世成名,扬我国威,况若有名将,盼君王慧眼识才,凡三而不见,则逃亡他国,至有视之国而成其声明,他国强。他国强则我国危也。故可知,若要战场兵胜,则庙堂须多算,要庙堂多算,则需百战百胜之悍将,若求悍将,则君王必有识人之眼也,要庙堂多算,则更需君王不受挑唆离间,但今之魏王双目浑浊不识贤明,双耳聋而不闻忠言,日日混迹歌舞之中,以女子裙带为国家大事,搏爱贤之名,求而不用;珍明珠玉石,藏之深宫。此等之王,百代未曾见也,有此辈于王位,庙堂有算尚且不置可否,何况多算、増算也! 卷再下曰: 尝闻天有所好恶,此可谓笑谈也,闻听古人有云:“天恶不义,天正不义。” 又闻老子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大哉斯言!天何恶之有,世上兵戈杀戮,不损其一毛;阴谋诡谲,不害其一丝;血流漂橹,不能惊其一分;然世上万事万物,稍有变动,如风吹茅草也,风吹茅草,风之责也?草之责也?答曰风吹草动,风必有责,我如草上露水而天如吹草之风也,他动由他动,凡所有所感应者,皆自然之理也,而人心偏附,以天之好恶而行己之道理,世人多有不明者,反言天之好恶,诚哉哀哉。 今我王以天象为故,要磨刀洗枪,赫赫然向山东而刀锋见于其他五国,五国莫不暗自警惕,不与魏国结友,长此以往,孤立于大争之世,然天有何明暗指示哉?不过人心变幻无常,故而天象变幻莫测而已,若因如此而变换一国之国运为赌,不可不审查一国之安危有以哉!